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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特准部

序 特准部

序 特准部

秋季的蓟城美丽中带着丝丝萧索,但这种萧索又不会抹去枯萎泛黄发红的干叶给这座城市装点的艳丽。就是这种独特的美让【蓟】这座旧中始帝国地区的古城很早就扬名于新罗马,到了今天即使远至高卢,也会有文人骚客向人提起煤山附近的老城区给了他们多么美妙的体验。

“……你们听好了,这是下次考试的重中之重,【自然自由人】诞生的条件——嗯,请卡佳·白同学回答。”

然而这个无情的、培养新罗马下一代的机构可没有自己老家的情趣。

序礼摇了摇头,感叹自己怎么就决定来了这个地方。

是的,这里就是圣利玛窦学园。而序礼自己所在的就是这座东亚地区名校头牌的院系,特殊法律学部……的准备学部——俗称特准部。

当然,你也可能没听说过。其实几个月前,刚入学之际,序礼都没有弄明白这个学部特殊在什么地方。这不仅说明序礼做事报考没有条理,总打无准备的仗,也是因为准备学部是今年才有的概念。

“那个……那个需要父母双方都是自由人——然后……”

“请你好好听讲!这可是之前……唉,坐下吧。”

台上那个满脸凶相的女教师好像忍耐着什么,其实序礼也明白她的愤怒,开学两个月了,自己的很多同窗连【私人所有服从者】和【法人所有服从者】的区别都弄不懂——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之前他们甚至【法人】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更别提之后马上就继续开讲了【服从者】的解放。

“在座的你们可都是新罗马联合未来的脊梁,【维护人】在审查期间甚至有超过地方元老的权限……你们连服从者法基础中的基础都弄不明白——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各个高等中学抽调过来的,不习惯这种学习方式、这种知识体系。可你们在进入特殊法律学部之前只有两个学期时间,而到了那里,学习的强度会更高:第三年就要拿到法学的【学士】,到了第五年,必须得到【博士】戒指,可没有时间给你们瞎闹。”

即使经验丰富的教师苦口婆心,台下十六七岁的学生也未必能理解。不过序礼并不必担心那个已经快进入更年期的女教师所讲的未来,序礼在特准部是个优等生。

是的,这是序礼难得擅长的学科:序礼从小数学不上不下,古语不上不下,艺术和文学也就勉勉强强。进入了特准部之后,序礼才松了一口气。一个星期的学习后,序礼终于理解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浪漫主义者的隽语。

“乐序礼,你来答吧。”

【啧,果然又是这样。就算我学得快,也不用每次都让我来救场吧。】

但是序礼心里的反驳是没有效力的,他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下午和煦的阳光照到了序礼身上,这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长得还算结实高大,但说不上帅气,要说特点也只有他的黑发黑眸了——这是纯种华族的象征。

“恩——自然自由人的诞生,需要其母亲怀孕妊娠直到生产结束,父母均是自然自由人或解放自由人。”

女教师听到这个答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好像还比较满意。

“很好,”可是女教师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小组里不多的好学生,“那么请问自然自由人在帝政时代到16世纪,被称为什么?”

“生来自由人。”

“这是这节课要讲的。”

女教师难得地笑了笑,台下的少年少女很多都露出了别扭的表情,也许是他们不习惯罗母夜叉的温柔,“那么我再问问,当时生来自由人诞生的条件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服从者改革前,生来自由人需要其母亲从怀孕到生产任何一个时段是自由人,而不考虑父亲。”

“非常好,请坐——对了,乐同学请下课来找我一下。”

【唉?】

序礼此刻的心情急转直下。虽然现在他是特准部的优秀学员,但论其本质,序礼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上不下的芸芸众人。这种壁花的地位让序礼尤其不喜欢和老师在课堂以外接触——在以前,那意味着准没好事。

坐在黑发男孩旁边的姜红色头发的女生此时开心的笑了起来,序礼甚至能读出茉莉那幸灾乐祸的唇语——“叫你显摆。”

“哼”,序礼知道自己对付不了这个红发恶魔,要是打起嘴架,挨说的肯定是自己这个好学生。

“咳咳,那么继续今天的课程……来看幻灯机打出的内容,旧奴隶制到服从者制度改革的过程。”

讲到这里各位也许已经明白了。这个准备部就是为了培养特殊的法律人才,设立的基础填鸭机构。为了到特殊法律学部更好的系统学习法律以及精研新罗马民法典总则(在基础的法学法理司法史学之外还有特殊法、地区单行法、各阶元老院解释、临时建议令等等),而所谓的特殊法律的特殊,就是总则的第十三条——关于服从者。应该说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在毕业之后能够胜任维护第十三条的任务。

听着台上女教师的讲解,序礼也不能再想有的没的了,调整思路,逐渐捋顺自己预习中弄不清的部分。

不知不觉,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起。

“铃铃铃——”

“哦!哦!哦!”

此时此刻,台下的少年少女虽然拥有着不同发色不同肤色,可这背后蕴含的差异此刻似乎完全消失,他们一样的兴奋,一样的欢呼。

女教师扶住了额头,另外一只拿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教案的手贴在了腰上,显得无可奈何。

“好吧好吧……记住复习今天的内容。”

说完后,也不管已经逐渐疯癫的学生群体,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喂喂——”

【不是叫我不是叫我。】

序礼他一边把书本笔记放入挎包,一边心中默念着。好像他希望这话语有咒语的能量一样。

“不要无视我啊。”

茉莉终于忍不住用手按住了序礼的肩膀,这对淑女来说是十分失态的举动,但茉莉也许根本不自认为是淑女,亦没有想法为了成为淑女而努力。

“啊,茉莉大小姐,有何贵干?”

“乐序礼!”红发的少女突然义正言辞起来,“你是不是嫌我很烦!”

【是的。】

但这话序礼可不会说出来,总之序礼是个相较于大众来说沉默寡言的人,虽然身为少年,也不能理解少女敏感的思维。

“哼——对了,你今天不回家吗?”

“我住校啊。又不是今天一天的事。”

“你又不是那些从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学生,为什么非要住校,即使圣利玛窦学园在新蓟城,可是又离老城不远,平时不回家,周末还不回去?”

序礼听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来自老蓟城的少女滔滔不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平心而论,序礼对茉莉挺有好感的,她虽然是华族人平时说的色目人,其实是来自东欧的元老家族的人,但也是在老蓟城好几代了,家庭的世代居住,让茉莉有着一口让序礼舒服的本地口音,活泼动人,脸上浅浅的雀斑也不影响她的可爱。

也正是因为这是一个让人生不起气的少女,自己就不能果断拒绝相谈这个话题,而自己只能用不喜欢的方式应答——也就是撒谎。

“我不像你这个什么斯基的大小姐,没钱每天马车来回。”

“唉?你不知道吗,上个月新老城区的火车线已经通了哦,便宜的交通方式也不是没有……话说这可是中原的大事啊!”

“啊啊,我不太关心时事,很少看报。”

茉莉听到这里,撅起了嘴,“哼——不想说就算了,家在煤山脚下还说没钱……干脆说你们家一个服从者都没有算了。”

服从者——

这个新罗马所有大区经济制度的基石,也激起了缠绕在序礼心头挥之不去的那抹阴影。

看到序礼的脸色突然边僵,茉莉很奇怪,“你难道有服从者恐惧症?”

“怎么可能。”

缓过神来的序礼笑了笑,“也就是现在叫做服从者,但私人所有服从者的权利还是被限制的很死,和当年帝政时代末期的奴隶根本没有进步……”

“停停停——优等生退散!”

茉莉夸张的扶桑地区驱魔动作,终于让序礼笑了出来。

“总之,谁会怕他们。”

序礼说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当然不是色厉内荏。序礼并不像不列颠地区那些神经质一样,对服从者存在某种杞人忧天的反叛恐惧。他只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侵犯服从者——不,应该说他觉得这样有些太过自大了。

茉莉也顺着序礼的话说了下去,“其实都是人,不用——”

序礼知道茉莉只是随口一说,因为“服从者和自由人、公民一样是人”,这种话其实也只是一句空谈。预习过基本所有课本的序礼自然知道,事实上根本不像服从者改革的几份联合宣言说的那样——什么取缔奴隶、承认旧奴隶的人权等等都是空头支票,奴隶只是换了个名字——叫做服从者。也许不再限制着装,也许不再限制拥有名字,甚至出现了企业财团拥有的特殊雇员:【法人所有服从者】,但究其本质,都是一样的。

“说是人,就像之前讲的。自然自由人,就是成年后有全部公民权的人,必须父母双方在怀孕过程中都是自由人,这是为什么,其实就是基督教一直都认为服从者之所以为服从者,必然是身负重罪的,他们的孩子也自然生来有罪,怎么可以能得到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很多教派甚至公然说服从者就是公民的——抱歉。”

得意忘形又长篇大论的序礼差点忘了自东欧来的茉莉,也应该是基督教徒。

“哼——亏你记得,”茉莉眼神瞥向别处,似乎不愿和这个书呆子男生计较,“我不会在意,不过你可不要忘了这是圣利玛窦学园。”

“得了吧。说是中始政府和教会联合办学,可你看看,有几个教师是修女神父?”

“嘿,你别说!历史系大部分教员都是神职人员;据说升入特殊法律部,很多老师也是。”

“好好好,”序礼举得好像已经成功地转移了话题,红发少女应该不会再追问了,“我也该去向罗老夜叉报道了。”

茉莉似乎不太满意,摆了摆手,轰走他一样,然后转身就去和其他女生攀谈了。

序礼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的确年轻,摸不准女生在想什么。

“哟,老乐。”

序礼的肩膀又一次遭到了袭击,这次不是茉莉的小手了,而是巨大的冲击。

“唔……”

一个明显比同龄人强壮的身影走到了序礼的视线内。

“别捂着了!怎么可能这么不禁打。”

序礼继续揉着被打击的肩胛,他才不会理会对面这个带着玩世不恭表情的黑发男生——是的,也是黑发,不同于序礼的短发直发,对面的头发就长了不少,而且有点乱糟糟的,如果仔细地观察就会发现,那其实是头发卷曲造成的视觉效果。

“最近茉莉大小姐可总是和你说话……”

“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你那爷爷可不会让好不容易流传的纯种血统失传吧……就是说你儿子要是混血的,岂不是元la——”

“去去去——”

序礼马上打断了他。一直是以正经人自居的序礼,面皮本来就薄,从小没什么绯闻,他可不想被这个损友搞出什么事端。【如果再被他乱说,之后又传出去,到时候教导处没准就会给自己个行为不端的处分了。】

“行了行了,马蛋,有什么事?”

“啧……”卷发男生无趣地咂了咂舌,“别乱叫啊,人家都开始叫我马蛋了。上次地理文化点名,西阿姆那个二百五都不记得我其实叫马丹了。”

“没事我就赶紧去找母夜叉了啊。”

“好好好,您老事多,快去吧。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那记得打到男生宿舍区啊,上次害我跑到了对面女生区,人家还以为我图谋不轨。”

序礼带着对马丹不耐烦的神情离开了,都快走到了罗姓女教师身前,才发现也许让他打电话其实是个错误选择。虽说最近电话已经走进了普通人家,但是这种高端通讯方式的费用却一点也没便宜,尤其是学生宿舍的公用电话——按照自己的开销,再这样雪上加霜下去,撑不了一个月,就要回家要钱了。

“唉——”

序礼是不想回家的。和刚才回避茉莉的原因一样,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导致他在念名牌高中途中转到了这里……即使这是旁人看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但不喜欢变化的序礼可不会随便做出这么大改变。

“罗先生?”

虽然序礼平时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叫他们小组的主要导师为母夜叉,但本身还是比较尊敬这个渊博的妇女的。所以同为华族的序礼,按照自身文化的规矩,见面都称呼她【罗先生】。

“哦,乐同学,我都说过了,不用这么正式。我也不是那些还在蓄发、食古不化的经学家,叫老师就行了。”

“那个……老师?有什么事吗?是上次的论文还——”

“不不不,咱们到教员办公室去说。”

序礼皱了皱眉头,【难道有什么隐秘的不能在这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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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些事情不能在教室里说。”

罗夜叉习惯性地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和教室里一丝不苟不同,也许是因为在教员办公室她有独立的隔间,罗夜叉翘起了二郎腿,这也让序礼第一次注意到她穿着的居然是新式的紧身女裤。

当然,序礼并不是那种保守主义者,但华族女性——起码在蓟城的华族,前卫的并不多。而且按照序礼的认知,就算是地中海特区甚至是海对面的美利坚叛逆,女性都是更偏向穿裙子。他这时怀疑起了自己的导师是不是参与了女权运动。但他又看了看老师普通的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好像又不像是他想的那样。

“我要跟你说的东西——啊,你别紧张,先坐下。”

序礼有些唯唯诺诺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趁着罗夜叉停顿的机会,观察了一下隔间里的摆设。

虽说是隔间但其和独立办公室差不多,整个大型教员办公室也只有四五个这样相对独立的空间,自己坐的也是做工精良的旧式始国木椅;不大的办公桌上还摆着精致的机械日历,这在当下可不多见。即使蒸汽和燃力已经普及,甚至在蓟这样的大城还出现了部分电力设施,可整个圣利玛窦也只有钟楼的大表,在近期附加了个大的数字转轮显示盘,方便人们观看准确时间——其实,转轮和钟楼表盘多半是会给出两个答案的。

就在序礼发现日历上2015年10月16日的6转动到一半、开始莫名急切地想看到完整的7的时候,罗夜叉终于说话了。

“嗯,你被选入一个计划了。”

“嗯?”

序礼刚才飞扬的思绪一下子收了回来。自己被选到什么里面了?这可不是想罗夜叉家是不是很富裕的时候了。这两年也不知道是各种幻想小说的原因,【政府计划】可不是什么好事,基本就代表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阴谋。平民老百姓可不想随便参加政府突发奇想的计划。序礼自己就听说前几年附近街坊的某个二儿子被选去试验药物,结果全身溃烂,后来都没人见他出现过了。

“别怕,别怕。不是什么坏事,又不是拿你去做实验——”

“呼——”

自小就胆小怕事的序礼长舒了口气。

“等等?好像也不能说不是?”

“唉?”

这个疑问是怎么回事?

“那个,总之就是个人才培育计划,你要抢先作为第一批的试点学员。”

【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然后罗夜叉这个序礼一直弄不清她真名的女人就说出了也许是改变序礼一生的提议。

“你参加吗?总则维护人实习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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